●李乾红

在四十一团,有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,大家都叫它盖孜河。盖孜,维吾尔语意为“灰色的”,因为水中多细沙粒,水色呈灰白色而得名。

盖孜河的河面较宽的地方有三四十米,窄的地方也有二十多米。河水深处可达两三米,浅处也有一米有余。

正是这样一条发源于帕米尔高原的河流,滋养着疏附、疏勒、岳普湖三县和四十一团、四十二团几十万兵地群众。

在这条宽阔的河流边,曾发生过许多令人难忘的故事。

1949年11月底,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第二军教导团行程1800多公里,终于到达喀什。1950年年初,军长郭鹏、政委王恩茂和政治部主任左齐带领战士们,来到距离疏勒县城20多公里外的草湖(现四十一团),从此在盖孜河边扎下了根。

也正是从这一刻起,一代代建设者将他们的青春与未来,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这片土地。张玉良便是这千万建设者中的一员。

张玉良,四川自贡人,1949年7月至1954年7月先后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师独立营三连、骑兵师二团三连、四师十团九连当兵。1954年10月,部队集体转业,他留在四十一团,先后在一连、八连、三连工作,担任过排长和司务长等职务。

20世纪50年代初期,四十一团各项物资匮乏。张玉良作为司务长,不仅要费尽心思保证大家吃饱肚子,还要应对每年开春时必至的洪水。

那时冬天雪下得极大,几乎每年开春都会暴发洪灾。洪水屡屡冲毁桥涵,导致下游连队粮食供应紧张。

有一年开春,洪水冲毁了通往一连的吊桥,一连面临着断粮的危险。张玉良心急如焚。

团场武装部派出民兵抓紧时间抢修。大家纷纷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,在水里打下木桩,搭起框架,再铺上木板与碎石,以保障车辆能够临时通行。

在这期间,张玉良也想方设法运一些粮食到一连,暂解燃眉之急。吃一堑长一智,此后几年,张玉良都赶在汛期之前,提前将连队所需的口粮筹备并运送过去。一连的职工再也没有因桥梁冲毁而挨过饿。

时光流淌,如同不息的盖孜河水。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,为草湖带来了新的生机与故事。

20世纪60年代末期,从上海、浙江等地来了许多支边青年。1966年开春,浙江黄岩100多名知识青年来到草湖,被分到七连。第二年开春,黄岩支青齐良勇、王润民、杨尚礼、张怡芳、章万平等相约去疏勒县塔孜洪乡赶巴扎(集市)。

要去塔孜洪,必须渡过盖孜河。

当时,盖孜河上仅以一棵大树搭成简易独木桥,桥两岸各有一个三角支架,勉强支撑于河面。虽简陋,却也能省去绕远路的麻烦。

面对汹涌的急流,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怵。

王润民、杨尚礼等几个胆大的男青年率先走了过去。几个女青年虽害怕,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。最后,只剩张怡芳一人在河对岸犹豫不前。

平时大大咧咧的张怡芳,那天却怎么也不敢过河。大家见状,只好让已过河的王润民和章万平返回对岸去接应。

王润民抓着张怡芳的右手,章万平抓着她的左手,一前一后,护着她往前走。行至桥中,张怡芳一紧张脚下打滑,瞬间掉下河去。两名男青年反应迅疾,死死抓住张怡芳的手臂。可张怡芳下半身已没入湍急的河水,情形万分危急。

已过河的杨尚礼见此情景,立刻冲回桥上帮忙。对岸的支青们也吓得大声呼喊,不断安慰着张怡芳。众人合力,张怡芳终于被拉了上来。

上岸后,她瘫坐在地,嚎啕大哭,许久才平静下来。张怡芳自己也说不清,为何平时胆大,那天一见那独木桥就心生恐惧。回过神来,她自嘲道:“幸亏鞋带系得紧,不然这双新球鞋就被河水冲走啦。”

惊险与欢笑,汗水与泪水,都随着盖孜河的波涛奔流而去。

一晃50多年过去,当年那群青年,如今都已儿孙满堂。而草湖,也在几代兵团人的接续奋斗中,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2023年6月,五六位浙江黄岩的老支青重返草湖。踏上这片曾经挥洒青春汗水的土地,他们为这里的巨变惊叹不已。

黄昏时分,几位老人在盖孜河畔宽阔的人行道上散步。这条步道宽约五六米,延绵两公里多。呼吸着河边湿润的空气,望着两岸茂密的林木,老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远处那座桥——六连桥。

雄伟的六连桥巍然屹立于盖孜河上,桥面红旗迎风招展,往来车辆川流不息。如今的它,已成为连接阿克陶县、疏勒县、疏附县等地的“连心桥”与“致富桥”。

如今,张玉良已年过九旬,仍在草湖安享晚年。这里的职工群众,再也不用担心洪水冲垮桥梁、卷走生命。

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,河面波光粼粼,六连桥仿佛披上彩衣。望着大桥,老人们忆起在草湖度过的青春岁月,想起那位险些落水的同伴——张怡芳。

他们谈论着逝去的青春,谈论着与盖孜河有关的往事,感叹时光流逝,感慨草湖巨变,感恩伟大祖国。

而这片土地最应当铭记的,正是张玉良们的坚韧担当、支青们的热血无畏,以及所有如他们一般,将无悔青春融入草湖发展的无名奉献者。他们无愧于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,也无愧于这个由他们亲手参与建设的、蓬勃发展的新时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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